国色倾城

作者:解语

“你很奇怪?”拂晓梳着垂在胸前的长发漫不经心地问。
晚蝶手势微微一顿大着胆道:“是,奴婢不懂小姐为何明知史一虎不对还要为其说话,这样岂不容易让人误会小姐?”
拂晓侧首一笑,颊边明珠晃动不止:“不管史一虎是对是错,都是我身边的人,该奖该惩应由我定夺,如何轮得到一个路人来指手画脚,至于误会……”目光一转轻轻落在晚蝶脸上,似若鸿毛:“他要误会便由他误会去好了,本宫……咳,我做事何曾在意过别人眼光!”
“本宫”这个自称用了足有十年,要一下子改掉还真有些不习惯。
晚蝶赧然一笑低下了头,可不是嘛,公主一贯的脾性就是我行我素,从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她竟是把这一点给忘了从而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晚蝶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而拂晓却因为刚才的一句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十年,她自称了十年的本宫,那么十年之前呢?
随着这个念头,一些她原以为已经忘记的事再度出现在脑海中,怎么也驱逐不出去……
十公主?哼,长到六岁都没有封号也好意思称公主,不定是从哪里抱来的野种!
……因为无宠,所以任人鄙夷。
一到春天这讨厌的梨花便四处乱飞,现在还弄疼了本宫的眼睛,真是该死,来人,给本宫将明昧殿的梨树全砍了!
……因为无势,所以任人欺凌。
本宫的妹妹?哼,她配吗?
……因为无权,所以任人轻视。
哟,我说公主殿下,这热水打来才一会儿功夫怎么就用光了呢?虽说您是主子咱是奴才,侍候您是应该的,可您也要体谅着点,别总把人差的团团转。
……因为她虽有公主虚名却无足轻重,所以连奴才都敢骑到她头上。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以园林之美著称,杭州则以西湖出名,所有来杭之人若不到西湖一游实乃憾事一桩。
草长莺飞,垂柳依依的苏堤上拂晓孑然独立,一众侍从护卫全被她留在远处。
西湖四周,绿荫环抱,山色葱茏,画桥烟柳,云树笼纱。逶迤群山之间,林泉秀美,溪涧幽深,恍惚间,有种不在人间的错觉。
映着流光的湖水,落寞苦涩的雷峰夕照倒多了几分静谧肃穆,与湖中丝竹声声的画舫形成鲜明的对比。
“水光敛艳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若把西湖比西子,淡装浓抹总相宜。”苏轼的诗一字不差地从她饱满如盛开之玫瑰的唇中吐出,遥望湖景的目光头一回带上了浅浅的伤怀。
西湖,她终是见到了……
“贺公公,西湖真有那么美吗?竟是将其与美人西施相比?”
“呵呵,西湖啊,老奴也就去过一次,还是在进宫以前算算有四十多年,确是风景如画,有人赞其:景在城中立,人在画里游。无论雨雪晴阴、早霞晚辉,都能变幻成景;春花、秋月、夏荷、冬雪,皆能在那里找到独特的美。小公主以后要是有机会,一定要去趟西湖。”
“嗯,拂晓一定会去,到时带上母妃和四哥,还有贺公公也去。”
“老奴?呵呵,好。”
言犹在耳,人已不知何处……
驻足许久,日落之势渐尽,待要离去,忽见两只柳莺在某处草丛上空盘旋,叫声甚是凄厉。拂晓近前一瞧,原是一只刚破壳没多久连毛都未长齐的小莺正在草中扑腾努力地想要飞起来,在它不远处是一条嗞嗞作响的青蛇,只有两指宽一丈长,但对小莺来说已经是致命的威胁了。
想来这只小莺是跟着父母从窝中飞出来练习的,可惜还不怎么会飞的它一个不小心掉到了地上被青蛇发现,两只柳莺虽担心孩子却害怕青蛇,所以只能着急地大叫。
“叽,叽叽。”小莺在努力了许久之后,终于扑愣着翅膀飞了起来,可惜还没飞出几步远便再次掉到地上,不等它继续努力,青蛇已经“嗖”地一下窜了过来,其势之快犹如脱弦之箭。
眼见小莺要葬身蛇腹,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准确无误地刺入青蛇七寸,在它毒牙咬到小莺之前,身首分离!
朱拂晓若无其事地将匕首拔起,用绢帕将上面的血拭净,然后还刀入鞘收入袖中。
自出宫起,这把匕首便一直藏在她袖中不曾离身。
依靠别人来保护自己的性命总是不稳妥的,只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在远离威胁之后,小柳莺终于凭借着自己的努力飞到了父母身边,两大一小三只柳莺绕着拂晓飞了几圈后,一并没入柳林中。
拂晓哂然一笑拾裙准备离去,却被后面突如其来的声音给绊住了:“你既然连一只鸟都肯救,为何对人却冷漠无情,难道在你眼中,人命连一只鸟都不如吗?”
似曾相识的声音,似曾相识的语气,令拂晓在回望之余多看了两眼那个似曾相识的人:“你是……那天在街上遇到的人。”过目不忘的本领令她记住任何一个曾经见过的人,哪怕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卒。
“是。”男子在回答之余瞥见草丛中已经断成两截的蛇身不由笑道:“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像你这样的千金小姐,随身携刀不算,居然还会杀蛇。”
拂晓见过无数笑,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纯粹干净的笑,像一张白纸,干净得让人眼睛发涩。
不!不可能!下一刻她便否定了这个感觉,在这物欲横流的世界上不可能会有人如此干净纯粹,一定是伪装的,就像其他人一样,带着虚伪的面具!
她随手扯过一根垂在身侧的柳条在指间轻绕:“若我回答是,你是否就要骂我冷血无情?”她似笑非笑地问,但那双眼尽是满不在乎,于她来说,陌生人的爱恨情仇根本无关紧要。
“不!”出人意料的字眼从他嘴里蹦出:“你不冷血,也不无情,先前是我错怪了你,我在此向你赔罪。”说罢还真正儿八经地揖了一礼,那张脸上更是看不出半点玩笑的意味。
这下轮到拂晓诧异了:“你……”
男子抬首一笑,清澈的笑容令身后的夕阳凭添几分光彩:“你会救小鸟,便足以证明你是一个有心有情之人,只是自己不愿承认罢了。”不待拂晓否认他又说道:“看人是要用心去看的,仅凭表面现象或几句言语所得出来的结果,只能以一个词来形容――肤浅。”
“呵。”她笑,眼里却是不屑,说得好听,用心去看?要如何去看?
有情之人?她?简直就是笑话。
她从来就看不起在金钱、美色、权势下变得苍白无力的情义二字!
朱拂晓不愿再理睬身后之人提步便走,宽广的素袖在拂过柳枝时因后面的声音微微一滞。
“喂,我叫无垢,殷无垢。你呢?”他心情似乎很好,连过于白净的脸上都带上了几分血色。
“殷无垢?”朱拂晓侧目重复了一遍,这样的名字倒是少见得很,清净无为,不沾世俗污秽吗?笑话,人生在世如何能干净如初。
殷无垢扬起清澈堪比秋水的笑容:“是。出自《心经:不生不灭,不垢不净。”
他还在解释的时候,朱拂晓已经收回目光拾步远去,对身后的话丝毫不感兴趣。他叫何名,出自何处,与她有何关系,她与他,不过是陌路相逢罢了,往后也不会再见了。
“喂,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殷无垢还在后面执着的追问,今日之见另他重新认识了这个绝色女子,也让他很好奇,一个人如何能拥有两副截然相反的面孔。
杨柳随风,如纱缦飘扬,衬着那个曼妙的身影越走越远,而耿无垢期待的答案却一直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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